別來無恙

(後記)看到姑姑出現臨終時的嗜睡現象，我將所有在蓮花基金會所學的知識都拿出來，苦心勸我表妹們要好好把握最後的時刻。表妹認為還有希望，口頭上敷衍我。唯一相信我的只有我父親。當時有感而發的轉PO了這篇文章。而在PO完這篇文的四天後，我姑姑果然走了。看到表弟妹在現場無助且慌亂的情況，我真的建議大家都要好好看這篇。

衷心的說一句: "自己的事情，要能自己做主。"

某天下課之後，一如往常地，許多學員趕緊把握機會留下來提問。

在提問的學員漸漸散去之後，我看到這位在一旁已久候多時的學員
彷彿終於提起勇氣的向前問說：「老師，我想幫朋友問一個問題，不知是否方便？」
我當然是欣然接受。

學員再問：「我有一位朋友，她的媽媽前陣子被醫生宣告要洗腎，但令人想不到的是，媽媽知道之後竟不顧家人反對，堅持放棄治療。為此家中氣氛已相當的不愉快，請問我該如何協助這位朋友，勸她的媽媽接受這個事實，並勇敢的接受治療呢？」

就在學員問完之後，
我陷入沉思之中，
因為就在當下，我想起了二十年前一段已被塵封的往事…

就在我還是二十來歲，社會歷練未深的年紀，
那年親戚的婆婆同樣也被醫生宣告必須終身洗腎以維持生命。

記得那一天，我正好前去醫院探望她，
無意間聽到這位親戚的先生與公公在病房門外發生激烈的爭執。
在爭執中，我聽到親戚的先生說：「媽媽明明還有機會，為什麼她就是不肯接受治療，甚至連你也要放棄！」
面對一連串的質問，親戚的公公從頭到尾不發一語，選擇沉默以對。
原來是醫生建議婆婆接受洗腎治療，但公公和婆婆卻堅持要放棄治療，選擇回家靜靜等候。

由於公公的堅持，
也知道醫生估計，若是放棄洗腎，婆婆的生命恐怕剩下不到幾日。
所以隔日便為婆婆辦理出院手續返家靜養。

返家之後，我輾轉聽到親戚們的議論紛紛，
說婆婆一回家就決定躺在客廳，
準備與各地聞訊趕至的親人一一話別。

在最後幾天，我也在得空時前往探望婆婆，
雖然早已耳聞現場狀況，
心裡也早有準備，
但一到現場仍是帶給我相當大的震撼與衝擊。
遠遠便聽到法師念唱道：「南柯夢長夢南柯，一夢南柯怎奈何，世上萬般綁不去，一雙空手見閻羅….」
而屋裡，公公仍舊維持一貫的沉默作風，
只是靜靜地面對來訪親戚的不解與責備。
但讓我印象最深的，
就是看到婆婆靜靜地躺在客廳那塊木板上，
臉上帶著平靜的表情，
彷彿周圍紛擾的爭執已與她無關，
更沒有一絲驚恐與不安。

當下的我實在無法理解公公的想法，
更無法想像婆婆為何有那勇氣能對自己的生死處之淡然。

九天後，婆婆終於脫離肉體的病痛，安詳的走了。

時至今日，
雖然這件事已隨著歲月逐漸被我淡忘，
但婆婆當下的那個表情，仍是我生平僅見，
最從容、也最無礙的面容。

片刻，我從回憶中回過神來，
隨著年齡增長以及多年從事健康教學的經驗，
現在的我，對於那日的景象已有不同的體悟。
回想起來，
可以想見在當時那個生活尚不寬裕，且醫療技術不發達的年代，
面對洗腎這樣長期的治療，
不僅病人本身須面臨身心上極大的痛楚與煎熬，
更要仰賴家人定期接送，往返醫院洗腎。
且先不論這樣的奔波，
龐大的醫療費用將是一筆沉重的負擔。
所以面對生死的關頭，
親戚公公與婆婆或許是為了家人，
或許是考慮到洗腎的痛楚，與能延長的年限也相當有限，
所以毅然決然選擇放下，
坦然面對生死。

因為對死後未知世界的恐懼，
所以多數人並不願談論生死，
更何況是自己的。
但在接觸高橋信次老師的書籍後，
我才了解人生無常，
我們不僅無法預知自己的死期，
在臨走之時，一切的地位、財富、親情也都無法帶走。

但所謂的生死，
其實只是肉體與靈魂的結合與分離，
今生這個由五感所構成的肉體，
在經過漫長的旅途後終將有損壞的一天。
而在那時，靈魂唯一能帶走的，
只有一切的善惡因果與記憶經驗。

猶如船隻在航行時若失去方向，
船伕的心便會被迷惑及恐懼所佔據。
所以若是我們能明瞭此生的目的與意義，
對生死便不會心生恐懼。

如同海上的船隻需要燈塔指引，
所以我們應該透過閱讀，
端正自己的思想與行為，
讓我們的心不致偏離中道，
讓慈悲的光能時時照耀我們前方行走的路。

就像黑澤明【夢】水車村影片中，
村裡的人民單純快樂，少欲多得。
所以在死亡前都能坦然以對，平常心看待，
讓人生的最後一段旅程，
成為一場歡欣愉悅如慶典的葬禮。

最後，回到學員的問題上，
我告訴學員說：「生死是自己的人生大事，也是家人、親友的重大課題。妳應該幫助這位朋友，讓她試著去了解媽媽不願接受治療的真正原因。說不定媽媽並不是自我放棄，而是她的心早已通過這個最後的考驗，所以才對自己的生死處之泰然。屆時，為人子女也應學著尊重媽媽最後的決定。」

在文章的最後，
也想請各位一起來集思廣益，
生命本就無常，無論是發生在自己、親友或是為人子女身上，
最後的時刻終會來臨。
而在這個難以避免的問題發生之前，
除了祈禱與祝福，
你會如何為自己及家人做好接受的準備？

這個問題沒有標準答案，你說呢？

文章來源: 林蓓莉身心健康部落格